第26章_穿成炮灰后我成了综艺团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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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想离婚的第二十六天。

  安饶离开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就近书店买了回收的小学旧课本,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六科七十二本一共花了七块二。

  他掂了掂手里的课本,很重,但这么多书却十块钱不值。

  现在烤地瓜都五块钱一个了。

  知识的悲哀。

  回到家后,他匆忙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拧亮台灯,将一年级上册的语文书摊在桌上,摆上笔记本。

  上一次这么努力,还是高考时。

  虽然是一年级非常简单的知识,但他看得很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楚观南出现在门口。

  楚观南结束了全部电影拍摄后回了家,一进卧室就看到安饶在那挑灯夜战。

  “在看什么。”楚观南脱掉外套随口问道。

  安饶头也不抬:“课本。”

  楚观南听他这么说,走过去看了眼,有点疑惑:“小学课本?”

  “嗯,公司派我去支教。”话说一半,安饶这才意识到楚观南回来了。

  他赶紧起身:“老公你怎么回来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不用了,和剧组一起喝了杀青酒。”

  安饶凑到他胸前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酒味。

  楚观南却抬手将他轻轻推到一边:“别靠这么近。”

  安饶心中窃喜,他已经厌倦自己了么,是不是马上可以离婚了!

  楚观南脱下外套去了浴室,站在镜子前,他看着自己略显微醺的神态,半晌,抬手拉过衣襟闻了闻。

  酒味挺重。

  他闻到了么?

  洗完澡回卧室时,楚观南在门口停住,拉开衣襟又闻了闻。

  应该没味道了。

  进了门,安饶还在那认真研究小学课本,楚观南上了床,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视线忽然不知该往哪里放。

  沉默良久,试图用搭话掩饰尴尬。

  “支教老师不够?怎么让你去。”

  安饶专心致志,没仔细听他问了什么,随口「嗯」了声。

  “什么时候出发。”

  “就是……”安饶依然没仔细听。

  楚观南缓慢地深吸一口气,身体向下塌了塌,凝望着安饶的背影。

  他黑色绢丝一样的发尾下面是半截洁白修长的脖子,刚出道还没人人喊打那会儿,公司给他盖章「脖子最性感」的艺人,自己却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他。

  楚观南手指动了动,忽的向着那截脖颈探去——

  良久,默默收回,缩紧。

  安饶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抱起课本关掉台灯:“你早点睡觉吧,我去书房看。”

  一阵脚步声由近至远消失后,世界陷入一片阒寂的黑。

  安饶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小学六科一到三年级的内容从头到尾重学一遍,厚厚的笔记本用光了十几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记下的有关知识点笔记。

  他还把每一堂课都做了课堂设计,导入环节到知识点讲解一目了然。

  时间实在来不及,剩下的只能一边教一边重新复习。

  出发当日,安饶起了大早,刚睁开眼,就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饭菜香气。

  他走到厨房,发现楚观南起得比他还早,正在忙活着煎蛋。

  这时候,手机响了,经纪人打来电话说让他现在就下楼,公司车已经到了。

  他匆忙简单洗漱完,提着行李箱打开门。

  “等一下。”楚观南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安饶解开鞋带,脚往鞋子里塞:“来不及了,你看毛衣很长就不用量了。”

  “可以不量。”嘴上这么说着,楚观南却固执地将他拉回来,手中托着煎蛋烤肠酸奶和全麦面包,“吃了早饭再走。”

  安饶火急火燎系鞋带:“真来不及了,下次吧。”

  说完,起身,手刚摸上门把——

  白嫩的煎蛋流着糖心,和半块烤肠一起被叉子贯穿,忽地送到了他嘴边。

  “喂你,快吃。”楚观南表情淡漠,但语气却充满不可违抗的坚决。

  安饶迟滞半晌,只好乖乖张嘴咬过。

  蛋液顺着下唇落下,被楚观南用纸巾细细擦拭干净。

  “我走了,一个月后见。”安饶又要开门。

  “等下,再吃一口。”楚观南眉头皱了下,喊住他。

  “不吃了真来不及了。”安饶出了门,疾步到电梯口,按下电梯等开门。

  身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随即,盒装酸奶被塞进自己口袋。

  安饶愣了下,心里忽然升出异样的感觉,但具体什么感觉,又说不清楚。

  “山里冷,多穿衣服。”楚观南鞋也没来得及换,身上还穿着睡衣,家里大门四开也不管,固执站在电梯口非等到安饶进了电梯才回家。

  安饶这才松了口气。

  刚乘上公司派车,经纪人张泽安屁颠屁颠赶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塑料袋。

  “这个,拿着。”他把袋子塞进车里。

  里面满满都是零食。

  “这么多,我吃不了。”安饶道。

  “不是给你吃的,我刚才在路上碰到了隔壁公司的孙泶,他也被派去支教,人家有心,准备了几大箱子零食给孩子,我这来不及买了,你尽量分分。”

  孙泶?是之前林景溪生日聚会上那个么?

  原文里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孙泶去支教,最后还评上了感动祖国十大人物。不过当时提起这段同学就气得跳脚,骂作者为了圈钱使劲水文,谁想看一个男N号光宗耀祖啊。

  兴许是作者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主角的朋友是什么德行也能侧面突出主角大概是什么样人。

  安饶将零食塞回张泽安手里:“我是去教书的,不是去发零食的。”

  张泽安瞪着牛眼,怒不可遏:“小孩不就喜欢零食嘛!支教结束后会有一个评选最喜欢的老师环节,你不先贿赂着小孩谁选你当最喜欢的老师。”

  说起评选,安饶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投票。

  林景溪已经超了他们二百六十万。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见安饶自顾看手机,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张泽安怒火冲天,把零食使劲塞进安饶怀中。

  安饶抬手将零食扔出车窗外,眼神不耐:“他是他我是我,我为什么非要和他学,万一孩子吃坏肚子或者过敏,你负责?”

  他不想和张泽安继续说些没营养的,对司机道:“师傅开车吧。”

  透过后视镜,看着张泽安提着零食气得跳脚的模样,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同学。

  有些好笑。

  他此次前去的希望小学位于一百多公里外的晋城边缘,接壤临市,穷得叮当响,因为位于大山,交通极其不便,所以两方城市负责人都不愿意管,一扔就是几十年,到现在还是二十年前生活水平。

  车子刚驶入乡镇境内,安饶就看见后面紧紧跟了辆车,也是娱乐公司专用的保姆车。

  师傅觉得时间不早了,踩低了些油门。

  结果后面那辆车就跟不服气一样,轰的一声擦着车身超过了自己的车。

  憨厚老实的司机师傅还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开那么快做啥,一会儿爬山路特费油。”

  果不其然,等安饶的车驶进山脚下时,就看到那辆超车的保姆车停在了山脚,司机一脸懊恼,旁边还站着指着司机鼻子怒骂其是傻逼的孙泶。

  但这边山路极其难走,特别是又刚下了雨,到处泥泞坑坑洼洼,师傅不好意思地回过头:

  “这种车实在爬不了山地,离着希望小学还有七公里左右,我帮您提箱子咱们走上去吧。”

  安饶打开车门,一脚踩进泥里。

  他看了看烟雾蒙蒙的大山,关上车门对司机道:“您不用管我了,早点回去休息,一个月后再来接我就行。”

  “你自己能行么?”师傅不太放心。

  安饶回头看过去,就见孙泶的助理以及司机提着几只大箱子哼哧哼哧往上爬,孙泶双手空空跟在后面,满脸不悦。

  安饶微微一笑:“没事,成年人要学会独立。”

  孙泶远远看见安饶,忽然抬腿往上冲,就跟刚才超车那架势一样,擦着安饶身边跑到了他前面。

  安饶提着箱子,脚下又是泥泞不堪的山路,他走得很慢,七公里的山路开始不能爬太快,不然到了后面一定会瘫软。

  孙泶转过身,讥讽笑道:“安怼怼,听景溪说,你录节目时爬了半道山路就不行了?看来你腰不行啊,不像咱,轻轻松松。”

  他甚至还得意地扭了扭胯。

  安饶心道这林景溪还挺会颠倒黑白。

  他抬头冲着孙泶笑笑:“给你个忠告,开始可以爬慢点,保留体力。”

  孙泶双手插兜潇洒的很,他不屑地撇撇嘴:“别找借口了,腰不行就补补,给你送两瓶肾宝片?”

  安饶耸耸肩,拎着箱子继续慢悠悠走。

  孙泶一骑绝尘,眨眼间消失在安饶的视线中。

  当他爬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山路时,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到了躺在上面喘着粗气的死鱼孙泶。

  见安饶过来,孙泶赶紧想爬起来,奈何浑身无力,往上挺了挺身子又倒了回去,像只小王八。

  安饶本来都绕过他了,又忽然折回来,清颜玉齿小嘴叭叭叭:

  “还有大概三公里,需要帮你买瓶肾宝么?”

  孙泶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眸,心里忽地猛跳了下,赶紧掩饰性地摆摆手:“边儿去,别来烦我。”

  安饶指指前方一眼不见尽头的山路:“那我上边等你。”

  越往上走,山路越崎岖,紧贴着山壁踏过危险的盘山窄路,安饶还要顾及身后扛着设备的跟拍李VJ,终于,一个多小时后,他看到一处平原,中间伫立着一所老旧的白色教学楼,上面挂着几个大字:

  土沟坝希望小学。

  马上就有几个衣着朴素的老师迎了上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热情道:

  “这位就是安老师吧,欢迎欢迎!”

  安老师?

  这个称呼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感觉很微妙。

  几个老师前呼后拥围着安饶将他请进学校里,大门刚一打开,一群衣着各异的小学生捧着上世纪的假花分成两队从教学楼里跑出来,井然有序自动站成两排,稚声稚气地喊着:

  “欢迎安老师来到土沟坝希望小学任教!”

  一个挺漂亮的小女孩抱着捧花跑到安饶面前,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欢迎他的到来。

  看着这群朴素憨厚的小朋友,脸上还挂着鼻涕,笑起来都少了两颗大门牙。

  安饶扬起嘴角,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谢谢。”

  小女孩红着脸笑了两声,转身跑回队列中。

  在淳朴的孩子们眼中,这个从大城市里来的老师和他们是截然不同的白净,穿衣服也很好看,并且性格温柔,大多孩子见到他第一眼就满心欢喜。

  校长站在队伍的尽头,虽然为了迎接城里来的明星已经尽可能将最好的衣服扒拉出来,但他还是觉得和新老师一比,自己显得太过磕碜。

  安饶和校长握握手,寒暄两句,跟着校长往教职员宿舍走去。

  一排低矮的土坯房,但打扫得很干净,里面还安装了空调电视。

  安饶路过其他宿舍时,并没有看到有空调。

  校长憨厚地笑笑:“主要是怕你们城里来的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就托人从山下买了空调装给你们。”

  说到「你们」,安饶这才想起似乎还少了个人。

  说曹操曹操到,孙泶带着助理摄像司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从山下爬了上来,看到面前的土坯房,孙泶傻了眼:“不是吧,住这种地方……”

  摄像师赶紧在一旁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能乱说。

  孙泶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行李归置好。

  校长带着他们熟悉校园环境,走在沙土铺成的操场上,他们看到一张张稚嫩的小脸趴在玻璃上好奇地看着这两位新来的老师。

  校长推了推眼镜,眼镜腿还用胶布缠了几圈,轻轻一推,眼见有散架的趋势。

  “说实话,请两位来,主要是希望你们通过自身的明星效应帮我们宣传宣传,引起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虽然国家每年都有拨款扶贫,但学生太多,需要的教材设备也多,我们这里连老师的工资都发不起,为了办学,都是我们自掏腰包,但实在是能力有限,这两年庄稼收成不好,我怕这个学校……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安饶觉得挺感动,校长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钱给他们买空调,尽可能照顾他们的感受。

  “而且我们这里的老师都是身兼数职,一人教好几个科目,不知道两位……”

  孙泶不耐烦地环顾着破旧的小学,道:“不就是小学科目,校长你这担心就多余了。”

  校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也对,也对,你们城里来的,怎么着都比我们强。”

  逛完了学校整理好宿舍,校长带着两人去到他们教授的班级作介绍。

  孙泶已经提上了他买的零食,和双手空空的安饶那么一比,似乎更有人情味。

  进门前,校长担忧说道:“说实话,这个班级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头,有的学生家长……因为犯罪还在服刑中,而且这边学生大多是留守儿童,没有父母管教,可能脾气性格会有点暴躁或者很内向,所以还希望你们尽可能多给他们一点耐心。”

  一推开门,一双双沾着尘土的眼睛瞬时望过来,教室里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相较于在校门口见到的那群列队欢迎的学生,这群孩子的眼中看不到一点光,也没有小孩子眼中天生的纯真善意。

  他们斜吊着眼睛,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两坨腮红,皮肤皲裂,有的甚至直接把腿架在桌子上,一脸豪横。

  安饶:这是热血高校么?

  “同学们,这是咱们新来的安老师和孙老师,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由两位老师分管教授你们,大家要听老师的话,好好相处。”

  说完,校长示意两人上台做自我介绍。

  孙泶一马当先,抓出一把零食抛向学生,嘴里仿佛喊麦一样叫着:“我是孙老师!请大家吃零食,到时投票多多支持我!”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平时很少吃到零食的孩子仿佛山贼下了山,嗷呜乱叫着去抢零食,有的顺着椅子上了桌,现场混乱的如同菜市场大减价。

  有几个男孩还因为抢一包干脆面吵了起来。

  “安静安静!”校长在上面拍桌大喊,但依然压制不住孩子们对零食的狂热。

  他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对安饶道:“安老师,你先上去做自我介绍吧。”

  安饶点点头,阔步站上讲台。

  只有几个学生收好零食安静看着他,大部分已经打开了零食包装袋,教室里一片咀嚼咔嚓声。

  “大家好,我姓安,你们可以叫我安老师,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和大家同生活共学习,希望我们能够友好相处。”

  非常程式化的介绍瞬间埋没在学生们的交头接耳中。

  “你不给我们零食吗!”一个男孩忽然站起身大声质问道,连称呼都没有。

  安饶笑笑:“我是来教书的,不是开超市的。”

  “那个老师都给我们零食,你为什么不给!”男孩继续不依不饶地叫嚣着。

  孙泶听到这句话,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安饶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他抬起头,目光凛然:“第一,我没有这个义务,第二,这里是课堂,要有规矩,第三,零食中含有大量添加剂,吃太多会影响身体发育,大家要正常吃饭少吃零食。”

  几个男孩发出刺耳的嘲笑声,接着回头对其他孩子道:

  “到时候都投票给孙老师,别给这个男的。”

  这个男的……

  安饶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没关系,你们投给谁是你们的权利,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老师,权利是什么意思。”一个看起来还算听话的女孩问道。

  “权利就是……你依法享有的,合法合理的,不受他人制约的,就比如,你想投票给谁就随自己想法去做,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危害社会秩序,都可以去做。”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校长看着毫无规矩的学生,无奈地摇摇头,对两人道:“时间不早了,尽快上课吧。”

  第一节是安排孙泶去教数学。

  安饶没走,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进去。

  孙泶是说唱歌手出身,似乎天生就有那个社交牛逼症,他连课本都没带,在讲台上夸夸其谈,讲述自己从选秀开始到一路荣登说唱榜,吹得天花乱坠,学生在下面听得一愣一愣。

  本以为吹完牛也差不多该正式上课了吧,结果孙泶往椅子上一坐,大手一挥:

  “来,自习!”

  自习对孩子们来说和课外活动没什么区别,有的折纸,有的吃零食,有的睡觉,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学习的。

  学生们也觉得城里来的老师就是过来陪他们玩的,什么学习,重要么?老师都觉得不重要,他们还上赶着什么劲儿。

  八九岁的孩子是最讨人嫌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是小大人了,能出去独闯一片天下了,根本不服从管教,特别是这群生来就没人教过他们什么是正确三观的孩子。

  安饶在走廊看了许久,摇摇头。

  第二节是安饶的语文课,他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就到了教室,见孩子们正围着孙泶让他继续讲自己的传奇往事。

  孙泶看着形单影只无人理会的安饶,说话声大了几分。

  “跟你们说,像我们这种明星就分两种,一种是老师我这种天赋流选手,出道即走红,另一种嘛……”

  他看向安饶,鼻子往上顶了顶。

  “就是干啥啥不行,只会抱大腿,求来了资源自己还拿捏不了,到最后在网上被喷成筛子。”

  一直到上课铃敲响,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安饶过去出声提醒道:

  “这节是我的课,你可以走了。”

  孙泶还没等开口反驳,倒是孩子们先不乐意了,回头怒视着安饶:“我们想上孙老师的课,你出去!”

  面对没有一点教养的孩子,跟拍VJ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饶阔步走上台,将书本往讲台上重重一放:“上课!”

  虽然声音不大,但却透着威严,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孙泶站起来整整衣服,对孩子们摆摆手:“孙老师走啦,下课来我办公室找我拿零食哦。”

  在学生们的热烈相送中,孙泶宛若天神一般趾高气昂离开了教室。

  安饶再次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发火,他们还是孩子,之所以这么皮只是因为没人教过他们是非对错。

  他看着孩子们,提笔在黑板上写下:

  我的梦想。

  他转过身看向孩子们,绷了许久的严肃表情终于融化在一抹慈爱的微笑中。

  “这节课是作文课,主题叫做我的梦想。”

  孩子们诧异地看着他。

  “你们或许觉得未来很远,可十几年时光只在弹指一挥间,或许大家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梦想,那我把时间放近一些,我想问问你们,在这一个月内,你们想实现的梦想是什么。”

  安饶走下讲台,将粉笔递给其中一个小孩:“现在每位同学可以先把自己的想法写在后面黑板上,一个月之后我们再来看看,你的梦想到底是实现了呢,还是需要继续努力。”

  第一个拿到粉笔的女孩似乎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面对黑板站了许久,才歪歪扭扭写下一句:

  【我想要芭比娃娃。】

  接下来的孩子,什么「我想踢球」,「我想吃辣条」,什么都有,就是没一个和学习有关。

  有几个甚至还写「我想让安老师走」,或直接表达「安老师是个大shabi」。

  但这样一排不知所云的梦想列表中,出现了一句:

  【我想让爸爸不在坐lao】

  错别字,拼音,组成了一个九岁孩子的梦想。

  安饶看着满黑板扭扭歪歪的小字,按照座次表对照每个孩子写下的梦想,悄悄记在笔记本上。

  他抬起头:“你们一个月内的梦想都写完了,那我写写自己一个月内的梦想吧。”

  安饶提笔,在黑板上写下隽秀飘逸一行大字:

  【我希望我们班的学生能在期中考试每人提高5——10分。】

  据校长说,这个班级的孩子单科平均分基本保持在六十分左右,将将及格,但如果除去那几个真正在学习的孩子,平均分只有四十几分。

  四十几分,对城里的小学生来讲,基本是要回家被修理一顿的水平。

  但这些孩子的爷奶不管,能考几分是几分,反正按照国家规定读完初中后还不是要回来种田喂猪。

  所以安饶的这个「梦想」对他来说,比国足夺冠的几率还要渺茫。

  下课后,作文本收上来,安饶抱着本子回了办公室。

  其他老师都去上课,只有孙泶坐在角落玩手机,嘴里还嚷嚷着:“这什么破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

  见安饶抱着作文本回来,他走过来手贱地翻开一本看了眼,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你也太天真了吧,我的梦想?这群刁民能有什么梦想,就算有,到头来还不是回家养猪。”

  安饶抬起头,嘴角是捉摸不透的笑容:“养猪好啊,养猪现在也能赚不少钱。”

  孙泶白了他一眼,坐回角落继续找信号。

  安饶批完这些错字结合拼音的作文后已经是中午,校长亲自过来给他们送饭。

  淳朴的变了形的铁饭盒里,有鸡腿有蔬菜,大米香喷喷。

  安饶觉得这学校伙食还不错。

  刚下过雨,办公室里有点闷,他想去外面吹吹风,在外面吃完顺便把饭盒洗了。

  他端着饭盒缓步下楼,刚走出办公楼,就看见外面的台阶上一排一排坐满了学生,中间还夹着校长。

  每个学生手里捧一只变形扭曲看不出原样的铁饭盒。

  安饶打算和他们坐一起吃,顺便联络联络感情。

  只是当他看向孩子和校长的饭盒时,赫然发现,他们的饭盒里整齐划一只有两样食物:

  清水白菜和干巴巴的大米。

  安饶愣了下,看看自己饭盒里的鸡腿,再看看孩子们饭盒里的白菜。

  校长见他过来,忙招呼孩子们往一边挪动,给安饶让出位置,热情招呼他一起来吃。

  安饶沉默半晌,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吃白菜,我吃鸡腿。”

  校长笑笑:“怕你们城里人吃不惯我们的菜,有的家长听说有新老师来,特意给你们杀的鸡。”

  这么一句话,就令安饶觉得食之无味。

  怎么下得去口啊。

  他看了眼旁边的小孩,见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饭盒里的鸡腿。

  安饶指指鸡腿问那个小女孩:“吃么?”

  小女孩回过神,咬着下唇羞涩地笑着摇摇头,赶紧埋头往嘴里扒拉大米饭。

  安饶沉默许久,起身找到厨房,借了菜刀,将鸡腿和新鲜蔬菜剁成小块,回到孩子身边,挨个往他们饭盒里夹鸡腿块。

  校长赶紧跳出来拦:“别别别!安老师你吃你吃,他们吃白菜吃惯了,吃鸡腿说不定还要胀肚子。”

  看着孩子们望着盒里鸡腿流口水的模样,安饶笑道:

  “我不吃鸡腿,我在减肥。”

  一个小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道:“老师你这么瘦,为什么还要减肥。”

  “因为我是艺人经常上镜,你不知道,这个哥哥拍照技术可差了,经常把我拍成小胖猪。”安饶指指一旁的跟拍VJ,“你们也不想看我以后像个小胖猪一样在电视里乱蹦乱跳吧。”

  VJ无奈地笑笑,眼底一片欣慰。

  孩子们听到这句话,顿时笑做一团,还有小孩调皮地称呼他为小猪老师。

  校长笑着点点头。

  笑着笑着,鼻根一阵发酸,望着自己饭盒里的鸡腿块,他抬手火速擦了把眼睛,使劲往嘴里扒拉饭。

  孩子们边吃边笑,气氛一派其乐融融。

  这时候,孙泶端着自己的饭盒走了出来,表情不悦。

  他把饭盒往洗碗池里一丢,里面的鸡腿米饭震出来一大半,黏在洗碗池壁。

  “什么玩意,一股土腥味,这是给人吃的?”

  校长赶紧放下饭盒,佝偻着腰跑过去,不好意思问道:“怎么了孙老师,吃不惯?”

  “不是我说你,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你就给我们吃这个?”孙泶质问道。

  校长看起来很为难,尴尬搓着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安饶不明白,在这种地方有的吃就不错了,他还嫌这嫌那,怎么没饿死他?

  安饶站起身,疾步走到孙泶面前,从洗碗池里拿出饭盒推到他面前:“别浪费,吃了。”

  孙泶推开他的手,声音抬高八度:“关你什么事!我带了自热米饭,我吃自己的不行么?!”

  安饶依然一点也不让步,目光冷冽,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再说最后一遍,吃了它。”

  孙泶气笑,撸起袖子:“怎么,想打架?来来来?爷怕你不成?”

  孩子们怯怯地看着两位剑拔弩张的老师,以及饭盒里那只肥美诱人的大鸡腿,悄悄咽了口口水。

  一旁一个过来支教的大学生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望向孙泶,语气里是读过书的气质和涵养:

  “孙老师你就吃了吧,你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能吃上饭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只小鸡还是家长杀了家里下蛋的母鸡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就算不想吃你可以提前讲,但不能当垃圾一样给扔了啊,你知道这边的人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么?”

  孙泶嗤笑一声:“怎么,道德绑架?”

  安饶冷声道:“别学个词就乱用,我们说的是你浪费粮食这件事。”

  眼见自己寡不敌众,对面又是安饶当仁不让的咄咄逼人,孙泶揉了揉太阳穴,从安饶手里夺过饭盒:

  “我吃了行了吧,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安饶不管他怎么辱骂自己,只要他把这碗饭吃光,自己的目的就达成了。

  他摆出笑容:“这就对了嘛,吃完后把你弄脏的洗碗池一并清理了,一会儿我来检查哦。”

  孙泶抬眼,眼底一片愤恨。

  晚上,跟拍VJ忙着剪辑视频,安饶揉着酸痛的脖子倚在硬邦邦的小床上,感叹道:

  “没想到做老师这么累。”

  “害,隔行如隔山,咱们羡慕他们一年两个寒暑假,他们羡慕咱们不用给孩子当保姆。”

  安饶疲惫地躺下,手指摩挲着,摸到了一旁桌上的作文本。

  拿过来,掀开。

  【我的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再见我爸爸一面,可爷爷说爸爸不可能在回来了,他做了坏事所以坐lao了,我不敢想象爸爸竟然做了坏事,他明明那么疼我,每次回来都给我带肯de基。】

  【新来的老师说让我们写一个月内的梦想,可是这个梦想,会实现吗?】

  安饶放下作文本,抬眼看着头顶昏暗的小灯泡。

  他忽然起身:“小李,能不能帮我个忙,回去后请你吃饭。”

  李VJ一脸狐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一早,李VJ风风火火赶回来,带回一个确定的消息。

  小军父亲因为杀人被判了无期。

  “杀人的原因呢。”

  李VJ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他还说,他向村里人打听这件事的时候,村民不分青红皂白唾骂小军父亲是个杀人犯,据说为此小军一家在村里饱受欺负。

  吴小军就是初次见面时质问安饶为什么不给他们发零食的那个小男孩。

  安饶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手中的作文本,表情有些凝重。

  只是当他进教室的那一刻,脸上即刻浮现出温柔笑意。

  进门的第一句话:“看了昨天同学们写的作文,老师觉得你们写得太好了,只恨自己读书太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表扬你们。”

  孩子们一听到这句话,狐疑地对视一眼。

  这……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们作文写得好。

  以前的老师:你们没学过作文格式吗?没学过起承转合吗?

  安饶举起手中的作文本:“特别是吴小军同学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吴小军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

  “嗷嗷——”同学们开始起哄,“以前的语文老师说他是个大笨瓜!”

  安饶笑着走下台,将作文本轻轻放在吴小军手里:“不是大笨瓜,是大文豪,小军,可以念一下你的作文给同学听么?让大家学习一下。”

  吴小军手抖了下,抬眼看向安饶,但似乎,眼睛里夹带着一丝恨意。

  他怀疑这个老师有意报复,故意让自己念作文,他明知道自己爸爸是杀人犯,还要让自己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念,不是报复是什么。

  见他迟迟未动,安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大声念出来。”

  学生们也在一旁跟着起哄,要他快点念,声势浩大,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吴小军攥紧了作文本,封面皱成一团。

  他忽然往桌上一拍,抱着双臂坐下,小脸红的快要爆炸。

  气呼呼道:“我不念!”

  作者有话说:

  支教片段不长,就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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