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骨断肉离_重生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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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骨断肉离

  162骨断肉离

  蕙如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燕然居里。

  大长公主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她的床头,面色如铁。

  宣王站在不远处,腰身挺得笔直,负手而立也不知道守了多久。

  蕙如知道,宣王定是有话要对她说。

  公公不能一个人待在媳妇房里,所以将大长公主也请了来。

  看着大长公主布满阴霾的面孔,蕙如就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敢想。

  眼泪在一瞬间流了下来。

  “祖母……”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大长公主给按了回去。

  “躺着,别起来。什么都比不上你肚子里的骨肉要紧。”大长公主表情严凝地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李晟……李晟他真的……”蕙如一把抓住大长公主的手,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你别急。”说这话的是宣王,他终于转过身走了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很沉静,一点看不出先前那样的疯狂和狠戾。除去道服的宣王,此时看起来才更像是个宗室子弟,是大齐朝最尊贵的亲王。

  “我已经审问过,她们也只是得了一点消息,有人派了杀手在半路伏袭成器。咱们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成器究竟有没有事谁也不知道。”宣王说,“你应该相信他的本事。他是那样聪明,身边还有那么些高手,应该不会有事。”

  蕙如看着他,仿佛这一刻才认识宣王。

  李晟的事情,宣王好像都知道……

  可是,他明明是沉醉于修道不问世事的,怎么会对李晟的事情知道得这样清楚?

  宣王并没有在意儿媳妇迷惑置疑的目光,而是拖了张椅子来坐下。

  “喜鹊把什么都招了。”宣王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我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悉数都招了。”

  蕙如看了看大长公主阴沉的面容,又瞧了瞧宣王脸上阴狠的表情。

  “是皇后吗?”

  如果不是她,宗室里最高贵的大长公主和宣王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她原先只想着要将冯氏揪出来,至于皇后,她并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就暴露于众人眼前。

  可是现在皇帝不在,京中又是太子掌权。如果宣王因一时冲动杀到宫里去讨要说法,很容易招致灾祸。

  大约是看出了蕙如的担心,大长公主和缓了面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你公公比你想像得要沉得住气。”

  宣王苦笑了一声:“我已经沉了十几年,还不能再沉这几日?姑母您这是在拿针刺着我呢。”

  大长公主看了他一眼:“本宫说错了吗?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消沉颓废了十几年,最后还是靠着儿媳妇才知道真相,我若是你,早就羞惭死了!”

  宣王垂下了头。

  过了很久,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沈氏你早就疑心了皇后。”

  蕙如摇了摇头说:“媳妇也不愿去这样揣度皇后娘娘,只是,事事都指着她,除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害了王妃。”

  宣王抬起头来,目中隐有泪光,过了良久,他才说:“你不在宗室里,或许并不十分清楚,当年皇上和我都向你婆婆,姜氏阿盈求过亲。皇兄他,对阿盈的感情并不下于我。”

  果然!

  皇帝那样宠爱李晟,那样依赖他,那样纵容在意,原来根源就在他的生母。

  李晟长得很像姜盈,看着他,皇帝便会想到那个他求娶不得的女子,便将无法送出的温和柔软都放在了李晟的身上。

  “就算皇上心里还有姜盈,她也不能下此毒手。”大长公主脸上带着怒意,“那是她亲妹妹!真是心如蛇蝎!”

  “冯氏是皇后的人。”宣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在卢国公府时,冯氏就已经被皇后收买,帮她传递消息。”

  因为那时候宣王和太子都在追求妹妹姜盈,她心有不甘。无论是太子还是宣王,人品家世才貌都是世间一流。她一个也抓不住,却让妹妹一下子吸引了两个,她如何能够甘心?

  她收买了当时年纪还小的冯氏,让她传递消息,偶尔使些暗绊。

  她当时看中的便是太子。宣王虽更美,但容貌并不能长久,太子之位意味着将来的皇位,她如果可以当上太子妃,将来便可以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国母。

  所以她让冯氏借机制造机会,将姜盈的心向宣王推去。

  最后她终于如愿嫁给了太子,却发现,太子的心里,妹妹的影子始终无法抹去,而她,只是太子为了皇位不情不愿的交易。

  她可以容忍丈夫三妻四妾,却不能容忍别的女人真正进驻到男人的心里。

  从那时起,她便对妹妹起了杀心。

  有姜盈在的一天,她便无法真正掌握住这个拥有未来至高权柄的男人。

  而冯氏,早就喜欢上了宣王。姜盈的存在,对她来说也是一根毒刺。

  她性情隐忍,为了那一天,谋划了多时。

  什么表哥,什么婚约,全是她让人卸去防备的借口。

  姜盈病了,夫妻间终日争吵,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于是有了李晖。

  可是宣王再不肯碰她一下,连多瞧她一眼也不肯。

  “清河,不是我的孩子。”宣王说出的话让蕙如震惊,无法置信,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那一天,我对郑氏说,要将李晖送到外头去,请个先生教他,然后放冯氏出王府,给她一笔银子,随她去哪里。”宣王苦笑了一声,“这话被她听到了。”

  冯氏好不容易得到了宣王,又生了宣王的孩子,怎么可能再甘心离开?

  她求助于皇后。

  从外头找了个男人。

  然后借着姜盈的忌日,再次得手。

  因为她有了身孕,宣王也再说不出要给她银子打发她离开的话。

  她生下了清河,便在宣王府里蛰伏下来。

  这女人,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

  只为了要留在宣王身边,不惜与人通奸,将自己的把柄双手送到皇后的手上。

  只要能留下来,只要能将来让李晖承袭爵位,她什么都能舍弃。

  李清河,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放过半点爱心。

  那样单纯的女孩子,被母亲带来这个世上,又要被母亲亲手抹去。

  她从出生开始,就只是个工具,只是个手段。

  蕙如想着李清河那张并不十分漂亮却很诚挚纯真的脸,不觉就落下泪来。

  “我已经让人去叫成义回来。”宣王看着大长公主,“姑母,成义到底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想,让他回来见冯氏最后一面。也省得将来他与成器之间兄弟起了嫌隙。”

  该说的话已经说得清楚,宣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室。

  蕙如握着大长公主的手,看着她:“祖母,李晟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大长公主轻声说:“不会有事,不会的。”

  宣王府西北一隅的静思堂是关押犯错仆役,等候主家处置的地方。那里四周僻静,高墙重锁,寻常人不会轻易靠近。

  李晖一身甲胄未除,头盔放在地上,盘膝坐在静思堂内院的一扇门外。

  “成义,快救救我,快点救救你亲娘啊!”厚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敲得砰砰响,里头的人嗓子早已因为过度的哭喊而变得沙哑,“成义,你在外头是不是?你还在外头是不是?快点出个声,让娘听听你的声音!”

  李晖闭上眼,脸上掠过一丝扭曲的痛苦。

  “我在。”

  听到他的声音,冯氏大松了一口气。

  宣王肯让李晖来见她,她便还有一线生机。

  李晖是宣王的亲骨肉,他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将她杀了。

  胸口隐隐地痛着,那是宣王当胸踢的一脚让她心肺受了损伤。

  可她不在乎。她这辈子已经值了。

  她得到过宣王,与宣王有过骨肉。

  李晖还这样的出息,将来也必定可以荣华富贵,子孙兴旺。

  她想看着李晖承爵,想看着李晖娶个家世清贵的勋贵女,最好是能尚主。

  然后生一大堆孩子,她可以帮着带孙子,带孙女,再看着他们长大。

  冯氏后背抵着门板,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本已干涸的眼窝里又有新的湿热涌出来。

  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很多福没有享。

  她并不想死,如果可以,她希望不要让儿子看到她现下狼狈的样子。

  “成义,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岁那年失足落入池塘,差点淹死。我抱着你,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才等着你睁开眼睛叫我一声姨娘?”冯氏的声音嘶哑,可是饱含着感情。

  “记得。”李晖嗓子干涩,虽然心里难过,但他是天塌下来也能双肩扛起的男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那天刚下过雪,岸边很滑。”李晖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滑过,“是哥哥跳下半结了冰的湖水里将我拖了上来。你守着我的三天三夜里,他也发着高热,险些救不回来。姨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哥哥,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别提他!”冯氏突然尖叫起来,“那回一定是他将你推下水的,不过后来害怕了才将你拉了上来!他看你不顺眼,怕你抢了他的世子位……”

  “够了!”李晖睁开眼,痛苦地喊了一声,“你便是一直以这样恶毒的心思想着旁人的吗?因为自己是这样恶毒的女人,便觉得世间所有的人都会像你一样有着那样恶毒的想法?”

  “我虽然还小,但记得很清楚。滑到水里之时,哥哥离着我还很远。他听见我的叫声,连衣裳也没脱就这样冲过来跳到水里,明明自己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努力将我顶到岸边上,明明自己还在发抖,却将扔在岸上的氅衣裹在我的身上。哥哥从来不因为我是姨娘生的就对我有过半分的漠视。自他从茂平回来,便一直在为我的将来打算!”李晖的眼中终于有泪滑落了下来,“我知道自己是庶出,知道父王并不喜欢我。所以我要去军中,想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一切,想着将来能将你和妹妹接出去,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我从来没想过父王的爵位,那不是我的,永远不可能会是我的!”

  “不,那是你的!你是宣王的儿子,你有权得到这些!”

  “你还不明白吗?”李晖站起身来,身上的铁甲相擦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响,“我根本不屑于这个爵位!不是自己亲手挣来的,我根本不会想要!我只问你,你苦心孤诣地害了这么多人,是为了我吗?还是只为了自己?”

  “成义,你怎么能这样说……”冯氏嘤嘤地哭起来。

  “不,你心里从来没有装过我和妹妹。”李晖苦笑了一声,“你只有你自己。清河是那样的依赖你,信任你,爱着你。从你推她下水的那一刻起,你已经不是我们心里的那个姨娘。”

  “父王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办法面对你。”李晖转过身,“我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痛恨着自己的出身。别再拿我当借口了,娘。”

  这一声“娘”,让门后的冯氏浑身颤了一颤。

  “下辈子,希望我们不会再为母子。”李晖沉沉地说,“你走后,我会给你立牌位,给你香火供奉。而我,也会自请除去宗籍。”

  “李晖,你疯了不成?”冯氏爬起来,拼命拍着门板,“你是宣王子嗣,是宗室子弟,怎么可以?!”

  “我无颜再当宗室子弟。”李晖抬起头,看着天边如血的残阳,“我会将妹妹接出去,我会靠自己争个前程,让她后半辈子可以安乐平和地度过。如果,她还能醒过来的话。”

  听着李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离开,冯氏张着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走了,她的儿子永远离开了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

  对了,他是宣王的儿子,所以骨子里头跟他父亲是一样的,都是冷血无情之人!

  冯氏哭着,突然又大笑起来。

  走得好,走得好!

  你们都走吧,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个人是有心的,全都他|妈的是混蛋!

  李晖走到宣王的院子里,在门外跪下。

  宣王站在木阶之上,看着似血残阳下,被金红色余晖染尽的次子。

  “父王,该说的,我都对她说过了。”李晖抬起头,面色平静。瘦削的面颊上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哀和痛楚,“我请求您,通知宗人令,将我除去宗籍。我要带着清河离开宣王府。”

  “成义,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儿子。”宣王看着他,李成义没有被冯氏教养长歪,他的骨子里带着李家人惯有的骄傲、直率和勇气,“冯氏做的事她自己承担就可以。我不想让你为了她所犯下的罪过受罚。”

  “她始终是我的生母。”李晖放下怀里抱着的头盔,一头磕了下去,“她会那样做,也有为了我的原因。”

  “我想带着清河,安静地离开。”李晖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求父王成全。”

  门外,有下人来报。

  “王爷,静思堂那里有人来,说是……”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二少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说是冯姨娘悬梁了。”

  宣王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晖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死了。”

  是的,死了……

  可有些事,并不是一死便能抵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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