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苗_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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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苗

  辛酉年,辛丑月,己未日,农历鸡年即将过去的最后一天。

  大年三十的清晨,沉浸在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将要到来的气氛中的东山脚下,张灯结彩,街头巷尾却还保留着本民族特殊民俗环境的侗乡县城里满大街都是熙熙攘攘的吵闹人声。

  视线所及,满面笑容,皮肤黝黑,盘起的发辫上还包着青黑色头巾的少数民族男女正将自家编制的竹筐子连同各色新鲜年货顶在脑袋上沿着大街小巷往前头走,忽的一声突兀的巨响就这么在众人的前方响了起来。

  这声音来的突然,惊动了大街小巷的不少人都纷纷抬头找寻声音的源头究竟在哪儿了,紧接着,伴着周围因为惊吓而尖叫着捂起耳朵的女人和一些本地孩子们兴奋又惊喜的叫喊声。

  人群中,目瞪口呆的大伙只看见一竹竿被高高挂起的红色大爆仗连带着满袋子椒盐花生,莲子和蜜枣之类的东西在不远处那隐约张灯结彩,门口还额外挂着一幅大公鸡打鸣年画的剧院门口炸开来,又包裹着大量红色的爆仗碎片就这般洋洋洒洒地在大家伙的头顶散落了一地。

  “这……好像是先前那个……进去就会中邪闹鬼的川剧团嘛……怎么突然就这么重新开起来了?”

  这样古怪的疑问显然充斥在每个东山人的心头,所以一时半会儿的竟没有人敢贸贸然地上去看热闹。

  但之前说是一直说闹鬼闹鬼,可具体真见过剧团的鬼的也没有几个人,所以好奇心到底战胜了这些人心头的恐惧和迟疑,没几分钟便陆陆续续有人凑上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等平时就有些爱凑热闹的本地老乡仔细瞪大眼睛围上去一看,便发现那果不其然是位于第二食品厂旁边,前段时间因为皮影闹鬼一事而被迫停业整顿的巴中川剧团。

  只不过原先周围环境十分萧条阴森的剧团外居然在一夜之间彻彻底底换了一番全新面目。

  不仅挂着各种气派喜庆的红纸灯笼,还四处张贴着诸多传统年画对联龙神画之类的吉祥事物,而在那明显仓促地重新粉刷过一遍的水泥墙小黑板上,还大大方方张贴着一张字体工整整洁的黑字红榜,上书有这样五六行字体十分端正大气的毛笔大字。

  【新春特别节目:公鸡皮影每晚十点剧团准时放送。】

  【周一:《老孩子闹新春》】

  【周二到周四:《三打豹女》】

  【周五,周六:《母鸡兜娃娃》】

  【周日:《老鸡贺寿》】

  下附:

  【东山县川剧团自14号因部分内部原因停业整顿,现已重新开张,私人演出请联系会计和团长,烦请告知各位乡邻,祝大家农历新年快乐,狗年平安。】

  【——东山县川剧团全体于辛酉年辛丑月己未日留】

  这用浆糊张贴在外墙小黑板上的大红色新春节目单光看字就知道明显是和先前的不一样了,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什么也变了。

  而周围这群一向爱看热闹的老乡们见状则拿手指困惑地对着小黑板指指点点着,等好不容易看明白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后,人群中才有几个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本地老乡开始皱着眉摸着下巴窃窃私语道,

  “《三打豹女》?《老鸡贺寿》?这到底是什么戏……我怎,怎么从来以前好像没听说过哩……”

  “是啊……我也是从来没听说过呀?不过看着还真想随便花几块钱买张戏票进去见识见识咯……”

  “……我说,你们这帮人都胆子大到不要命了啊?!我可听说里头前段时间里头隔三差五地闹鬼,还弄得不少人中了邪丢了命啊……现在进去,可不就是和进鬼门关一样嘛!”

  一个先前就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过这川剧团里头古怪的老乡一脸不赞同地压低声音开口来了一句。

  固然他心中也和其他人有着一样的好奇,但因为胆小所以他还是第一时间一脸惊恐地制止了周围人的跃跃欲试。

  而听到他这么说,当即便有几个老乡满脸赞同地皱着眉附和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人群里却有个明显和旁边不一样的声音传来,再等大伙好奇地竖起耳朵好奇的一打听,便听那明显有不一样意见的本地老乡一脸显摆地摇摇手并得意洋洋地开口道,

  “不不不,我可听说这事啊并不是闹鬼这么简单,我有个相熟的老表就在咱们县派出所工作呢,原先这剧团里头确实是闹鬼,但后来派出所那头老查不出来,又出了个老寿星死了的事,派出所那边就打算当做普通民事纠纷处理了不敢闹大,毕竟闹鬼这种事放到上头领导那里去也根本没有人信啊……”

  “……”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龙王湖那边先前几天先是有不太好的预兆下来,后来啊乡政府那天还莫名其妙地下了几天大白天就盯着政府大楼一处往下来的的龙王雨,县长他们一看可都吓坏了,自然不敢再随便找人胡来管这事,之后就听说咱们本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冒出来了个什么道行不错的年轻高人,传言是奉赤水龙王的命主动出马把祸害咱们本地的妖魔给收了……”

  “赤水龙王?年轻高人?”

  一听说这话就集体来了兴致,东山本地作为少数民族聚集地因为近年来人口逐渐汉化的问题,大伙平时对鬼神其实也渐渐地失了过去的那种敬畏之心。

  但此刻乍一听说这等骇人听闻又透出股蹊跷诡异的怪事,所有人还是瞪大眼睛又听着那先前主动八卦的老乡点点头,又相当表情神秘地继续神神叨叨地开口道,

  “对啊,关于那个年轻高人是龙王派来的传闻……我可是亲耳听我那老表和我提的,说前一晚那叫什么什么姓师的高人恰好在这附近抓妖,把龙王和天上的月亮都给一起惊动了……这附近有户人家的孩子当时就坐在窗口做学校布置的作业呢,直接就跳起来冲自己妈妈大喊,说自己看到什么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踩在屋顶上抓会飞的豹子啊还有月亮变红什么的……好像还有龙的叫声从云里传出来,你们说这奇不奇怪……”

  “……哟,这倒真是稀奇了,赤水河里的龙王爷保佑咱们本地这么多年的风调雨顺,这次原来又是托他老人家的福,只是这叫什么什么姓师的年轻人真是龙王爷找来的嘛,怎么想也知道,以龙王那么大来头不太会愿意主动出面管这种事啊……额,还有那这么多年年来躲在川剧团害人的到底是什么妖物啊……”

  “哎,这种事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知道啊,但……嗯,我只听说吧,那被封在一张白纸里,匿名送到派出所门口去的吃人妖物好像是只长着翅膀的母豹子,被关在纸里还能瞪着眼睛张口骂人,简直吓人又恐怖得很啊……

  “……封在纸里?还……还能张口骂人?”

  “是啊,那张纸听说是不能烧不能撕,但只要一直关着,那心思歹毒的女妖就一辈子跑不了了……另外除了这个罪魁祸首,那天晚上咱们县城的派出所门口还放了封除了县长其余没有人能想办法打开的怪信,只听说信里的内容好像是说,最近的这一切都是桩欠下有快二十多年的子孙债吧,和原先鸡笼岩石上冤死了的一只母鸡夫人有关,后来她的夫家替她四处报仇,却也因此欠下不少孽债……”

  “……”

  “如今那原先躲在剧团里的鸡妖在高人的指点下好像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甘愿从此以后好好留在东山受罚,听说啊,这几晚,隔壁县城里有好几户人家都被大半夜送了稻谷馒头和米糠粥呢……那些老乡大半夜的心里害怕也没敢开窗,就隐约看到红色窗户纸上是个断头母鸡和一个带着公鸡面具,脚上还拴着一道铁链子的老翁,想来就是那母鸡夫人和她受罚的夫家吧?”

  “原来如此……这事听着倒是古怪又离奇啊……也不知道那公鸡和母鸡以后还会不会出来害人了啊……哎,你说咱们怎么就没那个运气恰好撞见再看看什么厉害的姓师啊龙王呢……”

  “谁知道呢哈哈,说不定人家就算是此刻正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认不出来呢……”

  话音落下,这周围刚刚一块凑过来看热闹的老乡们也因为这谁也没当真的玩笑话儿而哄堂大笑了起来。

  恰好剧团门口的售票处也准时开了,随后就有个模样肥胖凶悍,手上握着一打票子的中年妇女瞪着眼睛没好气地开着小窗探出头大声来了句。

  “喂!那边的还有那边的!不买票看戏都赶紧站到边上去点!别没事一个个没素质地凑在这儿一个劲儿地吵!现在这是政府接手的专业剧团呢!可不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公鸡剧团了啊!都看见墙上贴的没有!戏票!四十!都买得票看得起戏嘛就凑在这儿瞎看热闹!”

  “……嚯!四十!原来这人唱戏居然比鬼唱戏还贵!真是看不起咯看不起咯!咱们这帮穷鬼还是哪天想办法去看鬼唱戏吧哈哈!还是回家过节回家过节,大伙都慢走咯哈哈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嘴上这玩笑话说着,背上带着竹背篓准备继续回家吃年夜饭的老乡们一时间只扭头做咋舌状就和身边互相调侃了几句,又四散开来转身回家热热闹闹过节去了。

  待这些热闹嘈杂的本地老乡彻底散开后,县城上方昏黄明亮的天色也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渐渐西沉下去。

  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就在那些各自朝远处离去的老乡身后的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从头到尾倒是真的一直默默站着个如传言中那样背着简易背篓,单手还拄着拐杖的白发青年。

  而眼看着不远处那些议论纷纷的人散去,本来也是因为顺道近过这里,才临时决定停下来看看的白发青年只一声不吭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又在稍稍思索了一下,才放下心来彻底转身就这么慢吞吞地出了已然恢复一片正常的川剧团小巷外。

  这左腿看上去还有些问题,身形十分清瘦俊逸的青年究竟是谁显然一目了然了。

  而哪怕此刻他的脸上依旧为了能下山和出门方便些而蒙着难看的白色纱布,可是人面禽诅咒所带来的面部畸形等症状,其实早已在公鸡郎对他母亲怨恨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从他的脸上顺势解除了。

  这让这段时间对他照顾有加的范细婆婆,范阿宝一家,还有那一晚之后咳嗽好转,终于又可以跑到墙旁边和自己开心地打招呼的杨花都很是为他高兴。

  杨花这刚养好病就擅自溜出来瞎胡闹的小丫头更是特意借了把梯子激动又兴奋地爬到墙上来,专门看了看一直以来都给他神秘感觉的邻居大哥哥到底长什么样。

  搞得莫名其妙就被当做珍稀动物参观了一把的晋锁阳一方面有些头疼地拿这活泼好动的小姑娘没办法,一方面还是不厌其烦地给好奇心强烈的她耐心的讲了一遍遍关于他本人和她的直接监护人秦艽当晚是如何抓住那公鸡郎和豹女的事。

  “所以……所以那天晚上……其实是我爸爸和你一起去抓那些很坏很坏的妖怪呀锁阳哥!!”

  “嗯,怎么了?”

  像是不明白小姑娘为什么好端端地这么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当时人正好坐在范细家水井旁边的小板凳上,并用手上的铅笔专心帮村里的另一只蚂蚁范树爷爷修理磁带和老式收音机的晋锁阳也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啊啊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那天偏偏要生病躺在家里呜呜,不然我就可以跟你们一起过去看看妖怪到底长什么样了……最关键我还不记得我自己到底为什么生病了……我就记得我好像一直躺在一个罐子里,里头好臭,有一股特别恶心的咸鱼的味道……”

  “咸鱼?可秦艽之前不是说你一直在家好好养病吗?”

  “是啊,我是一直在家养病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醒过来之后,我身上就变得好臭好臭……秦艽那个坏蛋一定是故意趁我生病的时候干了什么呜呜,他每次都这样……小时候他就整天嘲笑我有龅牙,眼睛太小,嘴巴难看,丢他的脸还像个拖油瓶拖他后腿,现在又把我弄成咸鱼还又莫名其妙地大过年出门不回家了呜呜……哥哥,你说我爸爸他是不是在外边有除了我之外的别的女人了!这个花心大萝卜!!超级大坏蛋!我真的好讨厌他呜呜!”

  晋锁阳:“……”

  当时气的捶胸顿足,咬牙切齿的小姑娘对自己无良养父的血泪控诉,作为杨花花最忠实的倾听者的晋姓师当时听了一时间竟也莫名有些无言以对。

  但显然在哄女人和哄小孩方面,过完年才二十四,年纪尚轻也缺乏实践机会的他一直都不是很有经验,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年级虽然不大,却思想意外成熟的‘小女人’,最终心情复杂的晋姓师也只是一本正经地放缓声音,并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方式耐心地安慰了一下郁闷的杨花小娘娘。

  而鉴于那一晚之后,这段时间确确实实从各方面都帮了他不少忙的秦艽本人就因为杨花口中那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消失了两天,甚至于走的时候也只是匆忙地和自己女儿,还有他说了句他有事要出门,就没和其他任何人交代的不见了人影。

  “除夕夜之前我会赶回来的,老朋友儿子那边出了点事。”

  “那孩子出什么事了?”

  “本命年,犯太岁。”

  传声鬼里男人的话说的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所以即便提前被打过招呼,可并不是太清楚他人这两天究竟去了哪里的晋锁阳也没办法针对这次公鸡郎这件事的顺利结束,而好好和前些日子几乎和他形影不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男人好好地道个谢。

  只能暂时就这么按捺住自己心头因为他人忽然间就不在,所以带起的些许古怪又异样的情绪,又克制住那自己也没搞清楚为什么就有些烦躁的心情就专心地趁着过年这些天独自处理了一下前段时间某些事遗留下来的麻烦。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当然还是关于豹女和公鸡郎接连在东山杀人和二十四年前那桩子孙债的后续。

  事实上,之后晋锁阳对豹女和公鸡郎的处理办法也确实和如今流传在本地人口中的各种神秘莫测说法大同小异。

  只是和传闻中有所不同的是,他不仅做了以上的传说那些事情,还额外地给当年失去爱子的母鸡夫人弥补了一些因为当年自己母亲到来而造成的过失,而他所用到的办法就是将那七个一直以来无法逃出的魂魄,包括对他母亲有恩的沈老师的魂魄都放到了母鸡当初那窝的死鸡蛋上。

  这些未孵化的鸡蛋原本已经彻底死亡,但因为被当年的母鸡夫人小心藏在灶台底下多年,所以里头的小鸡死了,外壳尚还完整,而这七个魂魄今后便将会在这蛋壳中以全新的生命方式转世,以此偿还他们当年到底犯下的那些错,并逃出被公鸡郎长久囚禁以至于无法转世的困局。

  而对于公鸡郎个人而言,他不仅要承担的是拐带了那么多老孩子榨油的大错,还有多年来受人蛊惑,迷失心智泄愤杀人的大错。

  只是之后的晋锁阳并没有选择草率地就将公鸡郎轻易置之死地,而他当时其实也并非完全是因为看在母鸡夫人的哀求和那些人皮影的求情的原因,才没有将公鸡郎和豹女一并关进姓书接受更为严重的惩罚。

  而是因为那年迈衰老,满头白发的公鸡郎在亲自洗去他脸上的人面禽并认清往日过错放出那些受害多年的影子之后,只一脸疲惫且颤颤巍巍地对他哑着嗓子咳嗽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脸上的人面禽已经消失了……但我……我现在没办法把你用以前那种办法送回去了……你如果想要回到自己原来的那个时间去彻底离开这个地方,就得想办法……去找出造成东山时间错误混乱的源头……”

  “那个源头现在在哪儿?”

  “……在海市……也就是传说中……的云中之国……在那个指使豹女当初来到人间亲自寻找‘仰阿莎阴影’的新海主的手里,或许……会有你最想要的……重新回到另一个时间去的‘门钥匙’。”

  “……‘门钥匙’?”

  “是……找到‘门钥匙’,你就能打开东山的那道看不见的‘门’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至于这一般凡人去往云中之国的办法……如果我没记错……那一晚在赤水河中下水救你的……那条青龙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都到了眼前这种时候了,已经决心放下一切仇恨和怨意的公鸡郎显然也不会再对算是好心饶他一名的晋锁阳撒谎了。

  毕竟他如今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当年和妻子是受豹女和罗刹人所害,心怀愧疚之下肯定也不会再选择助纣为虐了。

  只是对于晋锁阳而言,兜兜转转的废了这么多工夫到现在才得知,自己如果想要回到原来的那个正常时间去,回到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去,居然还是亲自要去一趟那罗刹海市甚至是亲自接触那个身份神秘的海主。

  这不免让他在脑子里慢慢回想起之前杨姬曾借助那个梦向自己求救的事的同时,向来不好琢磨的心思也跟着深沉复杂起来。

  “晋姓师……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小女儿……求求您一定要来海市的救救我……只有您,才能有办法救我们子孙鱼一族啊……”

  杨姬悲伤无助的哭声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在耳边,一想到公鸡郎所说的凡人要去云中之国一定要找到那个行事十分狂傲自负,名声隐约还不太好的赤水龙王,对这位龙王的印象还停留在泥娃娃之前和他科普的各种小道消息中的晋锁阳就有些心情复杂地思索起来。

  而伴着各种杂乱零散不成段的线索一一在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往前皱着眉慢慢走着,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耳边似乎少了些什么声音的晋锁阳一时间竟有些习惯性地抬起眼睛看向了自己好几天都完全空荡荡的身边。

  而当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边,并没有一个时常懒洋洋地打量着他,偶尔会对他笑,有着色调苍白单调到病态的手指,皮肤和耳垂,还总是能给他诸多奇妙启发和独特见解的身影后。

  此刻正独自一个人背着个装满草药的篓子,拄着拐杖行走在东山县城的白发青年也慢吞吞地停下了脚步,又在面色复杂地望着眼前人潮拥挤,人人成双成对,唯独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状况有点心情古怪地皱了皱眉。

  说起来,其实如果这次他的身上没有发生公鸡郎以及之后这一系列发生在范村的事,照理来说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是会如过去的许多次一样,安心地呆在陈家偌大的老宅里安心地做他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外孙少爷,再度过一个令他心情可以足足恶劣一整年的春节。

  毕竟那是他长久以来都已经习惯并被同化了的家庭环境和日常生活,固然身边的人每个都显得虚伪而冷漠,就如同晋锁阳自己从前也时常对他外公,秘书和陈家祥他们摆出的那张冰冷无情的面孔一样。

  但那是他自出生就必须习惯和面对的家庭,尽管自从他出生之后,便一切都衣食无忧,甚至比许多人寻常人生来就幸运优越很多,但关于他的人生,理想包括原本应该有的正常的感情交托和寄予对象,他从来就无法凭自己真实的喜好去随意选择。

  因为很明白喜欢的东西注定在将来也不可能属于自己,所以渐渐的,总是习惯麻木迟钝隐藏真实情绪的内心也就没有什么会特别喜欢的东西了。

  甚至久而久之的,他好像也渐渐忘了自己将来可能会真心地喜欢什么,或是只凭一时冲动而不顾一切地为某件事情而心脏跳动……具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诶,你看那边,这大过年的,那边那个白头发小伙子不回家,一个人站在那儿摸着自己的心口干什么呢……”

  “不知道啊……不过脸色那么奇怪……眼神还那么飘忽……而且站在那儿和棍子似的发呆半天……是不是在那儿想自己还没回家的心上人了呀嘿嘿……”

  晋锁阳:“……”

  身后那诡异恐怖又令人背后汗毛都竖起来的对话,一下子便让原本还皱着眉站在那儿,摸着自己刚刚忽然紊乱了一下的心口发呆的晋姓师也跟着一愣并回快速过神来。

  待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意识摸心口测量心跳的行为不仅被人看见了,还由此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解后,强行冷下脸并匆忙放下手的白发青年也没工夫冲这些不相干的解释着什么。

  就这么脸色难看地板着脸往前一路走了几步,又一脸冷酷地将自己刚刚绝不是因为某人才心跳紊乱了一下的怪事抛在脑后就低头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又打算赶在天黑之前办完事再找到集市外等着他一起回山上的老塔,并回到范村去赶上范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回家的年夜饭。

  可就在他用着上前些日子下山换草药得来的散钞在接近傍晚的东山县城里走动着,顺带准备帮过节的范细家里都置办些过年这几天要提前预备白米,白酒,糖果之类的年菜之类的东西的时候。

  挺忽然的,从前面的集市出来之后状态就一直有些不对的晋锁阳就这么在这不经意抬头间往热闹的集市外头撇了一眼,并十分巧合地注意到了门口一间铺面虽然很小很不起眼,但却挂着不少做工精细的苗银手饰的银匠铺子。

  而一眼就无比清晰准确地在那些首饰中看到了一只表面都在闪闪发着光,明显是摆在一堆精致的女人首饰堆里的苗银镯子。

  明知道送另一个大男人这种东西肯定很奇怪,但想到那个人手生的尤其漂亮,带上这东西的样子肯定会很好看,心里头却还是莫名一动的白发青年先是表情古怪地站在原地沉默地思索了一下,又在脚步略微别扭紧张不自然地走上前并同铺子里那笑容和蔼温和的银匠的妻子攀谈了几句后,才礼貌地道过谢,并用那老妇人递过来的布帕子包着拿起了那个精致的苗银镯子就皱着眉看了一眼。

  “哎,是要买回去送给心上人的嘛……”

  “……不是,普通朋友。”

  “晓得晓得,现在两个人还是普通朋友,送完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做彼此的心上人了嘛……”

  晋锁阳:“……”

  双眼看穿真相的银匠妻子说完这话,就笑眯眯地看着晋锁阳红透了的耳朵根子和压抑着怒火地望着自己的冰冷眼神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之后冷着脸强作镇定的白发青年彻底也不想吭声了,就这么干脆利索地付了钱拿上东西就想走人。

  所幸前些日子他和泥娃娃一块在山下换的那些珍贵草药给他还留了些积蓄,所以来到东山时基本算是身无分文的晋锁阳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手头特别拮据。

  可就在他迅速地买好了那样式十分特别的苗银首饰又打算离开时,那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却是忽然拦住他又一脸笑眯眯地同他说了件事。

  而当下一听便停住了脚步,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的晋锁阳只一脸奇怪地复又问了句,又从银匠的妻子口中得到一个让他整个人表情都为之一愣的答案。

  “您刚刚说……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叫啊……龙,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在十二点没打完和两点写完全部纠结了一下……于是第一天全勤错过了qaq

  好啦好啦,感情戏要来了,这真的是我写文这么久以来铺垫最完整,最花心思的感情戏了,因为以前我写感情戏都是意识流,龙卷风一样说来就来的爱……这次应该大舅的心理状态应该不突兀也比较合情合理了吧?

  铺垫差不多都结束了,舅妈去找小狗玩了哈哈,下章回家,接下来就开始山羊脱缰式向正文完结冲刺啦哈哈哈,老天保佑我一定要在九十万之前完结吧呜呜呜,我真的恨死写长篇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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